深秋莫吉托_

活过来了 写作技能稳定恢复中

商略黄昏雨【Chapter63】

接上文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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慕容懿没有回复,只是笑着看着面前的建安,六年不见,倒比小时候更像个巾帼英雄了。


建安上下打量着他,觉得有些眼熟,只是她不记得在宫宴上有见到过这位公子。


“你怎么不说话?”


慕容懿这才回过神来:“你方才问什么?”


“……”建安皱眉,沉了口气更大声说道:“我问,你是谁,又怎么知道我是谁,今日莱阳王府闭门谢客,你怎么又会在里面。”


“那你为何又在这里?”


“自然是哥哥让我进来,我便可以进来。”


“唔,”慕容懿挑挑眉:“那我也一样。”


“你为何总是不好好回答问题?”建安有些不耐烦。


“公主自己说莱阳王府闭门谢客,没有允许便不能入内,那能进来的一定不是寻常人,加上我知道公主马术了得,既如此,能得知公主身份,也应该不难。”


“所以,你也不是什么寻常人了?”


建安偏头看他,马鞭往肩上一放,好奇里更多傲气和不屑,她是个直性子,向来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的人。


慕容懿也偏头看她,像是要同她照镜子一般:“我本是个闲散公子,不过是有幸识得殿下,能同他在府中天南地北聊上几个时辰罢了,说是寻常人也可,不寻常也行。”


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,眉头微蹙,身形、长相、谈吐,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那么熟悉,却又不甚亲切。她心下好笑,闲散公子,金陵闲散的公子,还轮不到他这样的人来当。


慕容懿也看着她,把她与记忆中那个骑马上阵的身影拼叠重合,面前的人已然长大,但眼角眉梢间的英气还是能让他想起傍晚夕阳下,奔袭而来的那个身影,这么多年,他还是能清晰地回想起那个画面,他的脑中存储了太多东西,只这一件,是不需要去思索和发愁的。


他承认,无论以前如何利用过建安,他仍是欣赏,或是还有些别样的情愫在的,只是他不清楚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,大概,就是此刻吧。


建安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被凝视,她还从未被这样仔细地打量过,不免有些被冒犯的不爽,她正了正身子,直言道:“是吗,堂堂北燕的襄王殿下,竟然要说自己是闲散公子,不知北燕国主听了要作何感想?”


慕容懿眉头一动,被建安尽收眼底,她知道,她没猜错什么。 


“怎么,只允许你猜我的身份,不允许本公主挑破你的伪装吗?”


建安话里带刺,她才不会忘记她那日擅闯武英殿的因由,哪怕她不知道那日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,她也知道,面前的这个人,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。


话音刚落,建安看见他身后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,她挑起下巴,等着那个身影逐渐清晰。


真巧啊,现在知道过来了,建安暗骂。


萧韸自然有自己的主意,他自认自己比旁人更了解慕容懿一些,能让他利用的人,自然是他打心眼里看得起的人,他想试试,或者说,就是想看看,建安究竟能帮到他多少。


慕容懿循着建安的眼神,看见从廊下一路匆匆的萧韸,他知道萧韸那些小心思,只是他不在意,别人好心让他来见见故人,他怎么能不从呢。


“进来了也不让人告诉我一声,这就换上了吗?”萧韸冲她挂笑,却也不甚真心。


建安不理会,也不下马,略瞥了一眼便往马厩处去。


萧韸碍于慕容懿在场,只得笑笑说句妹妹脾气骄纵,希望他莫要再意。


“殿下何出此言,公主的脾性,我大抵还是知道一些的,”慕容懿看着建安在远处下马,将马牵回厩中,衣装头饰却不去打理,只大步往外走,实在是觉得很特别,忍不住要多留些心思在她身上:“若不是殿下今日约见,这人只怕是想见也见不到。”


萧韸干笑两声,想看看他的表情,却发现他只身往前一步,挡得严严实实。


“既然你自称是寻常人,我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,便不给你请安了,”建安走到二人面前,对慕容懿道:“只不过,烦请您把莱阳王让我些时候,我要回宫了,有些话要和莱阳王殿下说。”


话毕,她剜了萧韸一眼,惹得萧韸暗叫不妙,这丫头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这般称呼自己,今天是怎么了,什么自称寻常人,她在说什么。


“我本就是客人,是去是留,自然是听主人的安排。”


“不了,我自然算不上是什么主人,更没什么资格说去留,”建安轻哼一声:“若是真让你走了,也不知要坏多少事情,好好的算盘被我打翻了,岂不是是都要怪罪到我的头上。”


“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?”萧韸皱眉。


建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:“难道不是吗?原来父皇不让我去秋猎,竟是为了让我在今日看这样一处好戏的,你说呢?慕容懿。”


萧韸心里咯噔一下,赶忙打断她:“你今日是吃错药了?”


“到底是谁吃错了药,需要我多说吗?”


“……”


萧韸有些慌乱,更有些生气,无论如何,他也没想过建安会认出他来,更没想过她会当着慕容懿的面如此出言不逊。


“闹够了没有。”


建安一脸奇怪地看着他:“到底是谁在这里闹笑话,是我吗?”


“你过来。”萧韸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嘴角带笑只当看笑话的慕容懿,心里更加烦闷,便要直接拉建安离开,建安也不挣扎,只管跟着他走。


他自然是小瞧了建安的,还只当她是个小毛孩子什么都不识得,怎又能想到这一幕。 


“你想干什么。”


萧韸带着建安回了书房,砰地一声把门关上。


“是我想做什么吗?我不该好好问问莱阳王殿下,是您想做什么吗?”


建安的手腕被勒疼了,一股劲把萧韸的手甩开。


“你能不能好好说话?”


每一声莱阳王殿下从建安嘴里说出,在萧韸眼里,都是莫大的讽刺。


“好,”建安径直坐下,抬头看他:“那你先告诉我,他是谁,他为什么会在这里。”


“他是谁,你不是很清楚了吗,又为什么要这样拐弯抹角地来试探我,你是觉得这样对我说话,心里很痛快吗?”


“是你自己说的,私下与他并无往来,你也是知道的,他在父皇面前说过什么样的话做过什么样的事。我虽不服气,但也多少知道些,父皇不让我去秋猎,多半就是和他有关,你是多怕你妹妹嫁不出去,在自己府里还要助他的威风?噢我忘了,你马上就要去北境了,所以你干脆就想把我送出去,好给你的大好前程铺条路子?”


建安脑子一热,一股脑把脑子里所有的东西全倒了出来,可当她看到萧韸的面色变得铁青,犀利的眼神一下便收住了大半锋芒,她知道自己带了脾气,更知道这个罪名扣得太大,萧韸根本就承担不起。


烦了,建安闷了一口茶,还差点被呛到,嗓子眼地暗暗地打着咳嗽。


“说够了吗?”


萧韸的声音发冷,建安心里不由得打了个抖。


她还是担心伤了人心的。


“......”


建安没有回答,偏过头去躲着他。


“话说到这,我若同你说是偶然,是意外,你定然也不会相信了,对吧?”


“我怎么相信?如果不是我看穿了他的身份,你是不是也打算告诉我那是个庸碌公子,寻常之辈?你们也把我想得太蠢了些。”建安和缓下来,并不似方才一般疾言厉色。


“我也没有打算骗你什么,”萧韸只用了片刻,便很好的整理出了头绪:“因为我根本没有时间,也没有机会。”


建安回过头看他,眼神里仍带有半分怀疑。


“他为什么会在这,我不能说,不是因为我不敢说,是前朝的一些事情,没有必要让所有人知道,更没有必要让你知道,”萧韸的声音,此时倒是一点都不显得慌乱:“你遇到他本来就是意外,隐藏身份不愿让你得知才是正常,但这又不是为了害你,你急什么呢?”


“我的事情,并非都与你有关,我府里进什么样的人也不是你能定夺的,你今日不过是进来撞见了不想见的人,便把之前对他所有的气都撒在我身上,你讲道理吗?”


“你……”建安被噎住,反驳的话卡在嗓子眼里,愣是没说出来。


“你只管你想见什么人,你怎么不想想我得见什么人,今日不过是偶遇一场,你便要发这么大的脾气,若是误了我的事情,我是不是还得找你算账?”


“武英殿的事情,我知道你憋着气,但你也清醒一点,你的身份本就注定了前朝纷争不可能与你毫无关系,你能在这里逍遥快活,可知背后有多少人护着你,不是容你在这里无端撒野的。”


建安被他说得根本回不上话,心中委屈到了极点,因为这个人,自己遭了多大的罪,萧韸不是不知道,现在反过来帮人家说话倒是快得很了,原来进了朝局,哪怕是自己的亲妹妹,也是可以往后放的。


她气得发抖,听完所有的话,一个字都不想说,咬着嘴唇,眼眶红了一层又一层,却忍着没落下一滴泪来。


不管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,面前的这个人,她都突然觉得陌生,陌生到她不愿意把软弱可怜的一面展现出来。


萧韸是慌了,前面的事情办得太顺太好,以至于有些得意忘形,闹得今日这样难以收场,不得已气急了来堵建安的嘴。他知道萧景琰不会肯放了建安,他不过是在现在正需要慕容懿的时候想拿建安钓他罢了,根本没想过建安会如此情绪失控。


他原以为最好掌控的,恰恰是他最没能掌控的,而他自以为前面的事情是自己筹谋得当,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为他铺好了路。


萧韸看见建安这般,也没敢再多说什么,往前想靠近她,被她起身躲开了。


“你敢同我保证,今日之事,与你无关吗?”


建安问得并不笃定。


“你想让我怎么保证。” 


“就当着我的面,告诉我,所有这一切都与你无关,都是我错怪冤枉你了。”


“……”


他并没有马上回复,而是转身去了桌前,装模做样地给建安沏茶。


建安一动不动,直勾勾地看着他。


“今日的事是你多想了,”他端起一杯茶,递给建安,沉了口气道:“与我无关。”


建安没有接过那杯茶,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,看着萧韸说:


“希望真是如此。”


而后,她没有理会萧韸,转身就要离开。


萧韸突然喊住她:


“建安,你最好知道,回宫之后,什么话该说,什么话不该说,我不希望你再惹什么麻烦了。”


“你放心,我很清楚,只是哥哥以后也最好明白,什么事情该做,什么事情不该做。”


说完,她没有回头,径直去了偏殿更衣,


只留下萧韸一个人,慢慢把举起的杯子放下,小心翼翼地深呼吸,掩藏自己的不安。


他总是会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,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。


可其实,他比谁都害怕。


“殿下,公主要走了。”


外面的人来叫,萧韸才回过神来,抬腿往殿外走。刚出门便听到建安一声响亮的慕容懿,喊住了仍留在马场旁边的人。


他暗骂了一句,脚步加快跟了上去。


“我不管你之前有何目的,今日既然见到你了便就说清楚些,我这辈子,不可能踏入北燕国土一步。你最好少动些歪心思,否则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。”


等到萧韸赶到时,她话已经说完了。


他看了看慕容懿,见他嘴角擒笑,对方才的事情,似乎并不计较。


“……不过,”建安看到萧韸,低下眸子,和缓了语气,又加了句:“今日,算我出言不逊,未知情由便冲撞了你,一来二去,就算扯平了,既然两不相欠,便希望日后可以不再打扰,母后还等着我回宫,就不留了。”


她原是兴高采烈来的,可离去时,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。 


刚转身,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,回过头看着萧韸道:


“你若是忙完了,进宫看一下祖母,她很想你。”


……


等萧韸反应过来,建安已经走远了。


慕容懿看着建安的背影,心中燃起了些许异样的渴望,没接触过几次,但几乎是每一次,这个小姑娘都会给他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。


真是有趣。


“太后的身体可还好吗?”慕容懿问了一句。


萧韸情绪不高,脸上也没什么表情:“还好,只是祖母到底是年纪大了,身体不如往常也是真的。”


慕容懿点点头:“太后已算得上高寿,虽说福泽深厚,也得小心些才好。”


“嗯……”


有些心不在焉,慕容懿能感觉到。


“殿下,”方才跟着建安的侍女返回来找萧韸,看了看他的神情,小心翼翼地说:“那套骑装,公主并未带走。”


意料之外,却又情理之中,萧韸沉了口气说知道了。


“看来,殿下并没有很了解这个妹妹啊。”慕容懿耸耸肩。


萧韸并不是很想应和他。


“不过没关系,看起来殿下会更了解我一些。”


他偏过头去,正好对上萧韸递过来的眼神,他看着萧韸眼睛里,忧惧、迷惘、怀疑、惊讶等等交错而成的复杂神情,突然不忍心再打趣他。


他们走的本就是同一条路,一条为了心里的那些执念,不惜出卖真心的路。


“想必今日殿下也没什么心情了,北燕离启程还有些日子,倒也不必勉强,今日之事,下次再议。”


慕容懿不再为难萧韸,带着身边的人告辞了。


萧韸这才卸下所有防备,身形逐渐垮下来,轻轻地闭上眼,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

有点累了,他觉得。


只是现实哪有那么多机会给他喘息,从他决心要这么做的时候开始,就没有任何回头的机会,更何况,他还要处理今日的事可能会衍生的所有恶果。


那些完全未知的恶果。


回去的路上,慕容懿身边的人不明所以,问他既然对大梁公主没有兴趣,不过是拿来当个谈判的工具,怎么还要留在这受一番冷眼,看一出闹剧。


慕容懿笑得倒欢,他背着手挺着胸一路向前:“谁说我对她没有兴趣,这么有趣的人,我可有兴趣了。”


“殿下……?”


“放心,我自然是有数的,”慕容懿停下来:“而且你不觉得,这个公主,很不一样吗?”


“是很不一样。”


“哪里不一样?”


“……”那人暗暗翻了个白眼:“就冲她当着面指名道姓地骂,就很不一样了。”


慕容懿笑了,他很少有这样笑容爽朗的时候。


“嗯,你说得对,就是不一样。”


这边晴空万里,另一边乌云密布,建安根本就是从马车上跳下来,一股脑地往宫里奔的,中间还一度撞到了在花园里散心的贤妃,只是她没管,连停下来请个安的时间都没给,害的手下的人停也不是不停也不是,匆匆行了个礼,继续追主子去了。


“这丫头又怎么了?”贤妃被莫名其妙撞了一下连个回应也没得,又气又奇怪:“这又是谁惹她了?”


“除了陛下和皇后,怕是没有人敢恼公主吧……”若儿搀着她,替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上有无受伤:“前些日子在武英殿里闹得那样厉害,也没人能盘出个前因后果,后宫里的都跟哑了舌头似的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。”


“这不是寻常吗,这些年下来,哪有什么话是能从她宫里传出来的,”贤妃轻哼:“当初太子对丹阳那样喜欢,若不是当初建安以为是我从中作梗坏了二人的事巴巴跑来问我,我可真是一丁点都不知道。”


“所以后来,连公主也成了半个哑巴。”


“在正阳宫里呆久了,谁都会成哑巴的,皇后是小心惯了,生怕别人知道个一点半点就要拿出去做文章。可说老实话,就算柳家势颓,她都稳坐后位这么些年了,还有人能抢了去不成?”


贤妃突然想起了什么,不免有些好笑:“不过话说回来倒也有趣,当年荀家非要将柳家拉下水,只因是皇亲,为了示众不肯轻判,现在倒是肯把女儿送进宫里做太子妃,就不怕哪一日风水轮流转了么。”


“奴婢也想不明白,而且,瞧着皇后娘娘的样子,也没有很喜欢荀家那位姑娘,待她远不如待长林王妃那般亲热。”


“喜欢如何,不喜欢又如何,太子够喜欢丹阳了,丹阳能进宫当太子妃,当皇后?”她有些许憋闷,说的是别人,也似乎在说她自己:“说到底,看的不过是权势地位,哪怕荀家女儿再不好,也是荀家的人,可丹阳再好,不过也只是别国的郡主,高下立判,还有什么好说的,这么多年了,早就想明白了。”


若儿轻轻问:“那,郡主的事,您就不管了?”


“再说吧,”贤妃摆摆手:“事情也分轻重缓急,这些孩子都一天天大了,我若再不替泽儿想想前程,只怕日后朝廷都要容不下他了。”


“哪能呢,陛下疼爱幼子,自然会挑好的给四殿下的。”


“幼子算什么啊,”她叹气:“只有长子才是一辈子的长子,只要陛下康健,幼子便一直都会有,要等到那个时候,还真是什么都没了。”


“娘娘也不用太心急了,今晚陛下要过来,您不如先看看眼前的事儿?”若儿不愿在萧泽的事情上让她纠结太久,这些日子她每每想到萧韸开春要去北境,萧頀年底要封郡王,她就焦虑烦闷得连连叹气,有时竟连入睡也成了难题。


她知道她着急,可有时候一味地着急,也无济于事。


“罢了,先回去吧,时辰也差不多了,让人接泽儿回来吧。”


……


夜幕降临,正阳宫的主殿里很是安静,除了柳媜翻看聘礼清单时发出的沙沙声,没有旁的嘈杂干扰。


“娘娘,”绒儿悄悄走到她身边,替她换了盏烛灯,轻轻地说道:“该传膳了罢?”


柳媜这才反应过来,直起身子看了看外面,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。


“建安呢?还没回来吗?”她发现,已经快一整天没见到她了。


“公主回来了,说是自己累了,回殿里歇着了,一直没出来呢。”


“累了?”柳媜疑惑,她每天上蹿下跳不知安宁的,出去跑了半天便就喊累了?


“嗯……”绒儿也觉得有点奇怪,她下午去送点心,建安愣是连门也没让她进,最后还是蕊儿给她拿进去的:“娘娘可要叫公主用膳了?”


柳媜还未开口,蕊儿便过来了,说建安今日累了,吃了点心喝了茶说没什么胃口,今日便不用晚膳了。


“她开什么玩笑,”柳媜皱眉:“哪有不吃饭的道理。”


说罢,她抬腿便往建安殿里走,一边还不忘问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

“跟着公主出去的人回来也说没发生什么,说公主今日还挺高兴的……”


柳媜问不出东西,只能叩门,可里面的人没有反应。


“建安?”


“母后——累了——要睡——”


“把晚膳用了再睡,听话。”


“真的累了——”建安的声音腻歪歪的,不是很精神的样子,柳媜只当她出去折腾了半天不舒服了,便要找太医过来,又让人去把米粥熬上了。


或许是听到门外折腾的声音,建安有些不忍,跑下床来把门打开了。


一抬眼,看到的就是一只像受了委屈的小猫,湿漉漉的眼睛眨巴两下,然后抬起手往人怀里撞。


“……怎么了,”柳媜想把人捞出来,可丫头抱得紧紧的,一点空间都没留:“哎呦,弄疼母后了,松一点好不好?”


“不好,”建安贴得紧紧地:“想赖一会儿母后。”


柳媜伸手去探她的额头,也没什么大事,她奇怪,好端端一个人,不过是出去了一趟而已,怎么像换了个人回来似的。


“能不能进去说呀,”柳媜揉了揉她的头:“天冷了,外面风大,再这样站着药可就躲不过了。”


倒不是建安故意要怎样,她不高兴了是真的,心里烦闷是真的,想抱怨想发泄的东西很多,但不知道该说什么,不知道能不能说,也是真的。


只是确实没必要再在门口站下去了,她身上衣服单薄,现在已经感觉冷了。


她松开手,让了半个身子,让柳媜进去了,但没让其他人跟着进来,拉着柳媜到床边坐下,然后又把自己滚进了被子里,只露半个脑袋,身子全然贴在柳媜的身上。


建安不知道该做什么,她只是觉得这样能安心很多,踏实很多。


柳媜没有逼问她,陪她就这样坐了一会儿,看她发了好长一会儿的呆,找了个机会开口和她说话:“今日见到嫂嫂了?”


“嗯……”她闷闷地答:“庭生哥哥也在。”


“那不是很热闹吗,”柳媜点了点她的鼻子:“怎么,被庭生哥哥训了吗。”


“才没有,”她努努鼻子,嘴巴张了半天想说些什么,又生生地咽了回去:“只不过是,看到庭生哥哥,会想起二哥哥,等他去了外面,估计也和庭生哥哥一般,不能时常相见了罢。”


柳媜倒没想到她会说这个。


萧韸得偿所愿,她自然开心,只是记挂担忧从来不曾被冲散过,可忧心又如何,未来的路,终究是得他们自己去走的。


“因为这个不舒服吗?”柳媜问。


建安抿了抿嘴,喉头泛起一阵哽咽,但还是用力应了下来:“嗯,我若是以后不能常常见他了,他变了可怎么办呢,变得我以后认不出来了,也找不到他了。”


柳媜被她说得心里咯噔一下:“说什么傻话呢小姑娘。”


“就是害怕嘛,”建安沉了口气:“庭生哥哥一年也难得回来几次,每天都在各地奔波,就连嫂嫂也只能在家里等他回来,我不过就是担心……”


柳媜笑笑,伸手把人揽住:“人都要长大,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,建安拦不住,母后也拦不住,建安也在长大,也会出宫,只是无论你跑再远,母后都不会不记得你给母后惹过多少事。“


“我才不跑呢,你们谁赶我我都不走。”


“我的姑奶奶,谁会赶你走啊,谁敢赶你啊。”柳媜掐了一把她的脸蛋。


建安轻哼了一声,没有说话。


“我饿了,要用膳了,自称赶不走的建安公主,现在是要丢下她母后自己在这里发呆呢,还是乖乖跟着去用晚膳呢?”


话毕,小姑娘的肚子莫名叫了一下。


唔,虽然心里憋闷,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,她有些不好意思,干脆拿被子把整个人都包了起来。


柳媜被逗笑了,便干脆让人把晚膳传到了建安殿中。


她知道,建安每次闹脾气说是不吃东西,到了晚上发现自己饿了真没东西吃又更委屈,只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模样,旁的事情也就没问太多,想让她自己消化明白就好。


可一连过去几日,建安都没有太活泼,虽说该逃的功课还是在逃,该带着建宁瞎跑的时候一次也没落下,可人总会时不时蔫蔫的,就连萧景琰来了都奇怪,以为给她罚出毛病了。


还是那日萧歆来请安,才勉强好了一些。


“母后说你这些日子都怪怪的,怎么了吗?”


萧歆到的时候,建安还在装模做样地练字。


“每个人来了都要问一次,烦不烦啊,”建安罢笔,对着面前的这幅字,也不甚满意。


“你要是好好的不惹人担心,才不会有人管你,”萧歆在她身旁坐下:“昨天韸儿去见祖母,也没见你跟过去,不凑热闹也不像你啊。”


“不是你们让我老实读书别瞎跑吗,现在不瞎跑了又觉得我有问题了,伺候你们怎么这么难啊。”


“这么长进了,知道要读书了?”


建安撇嘴,没接他的话。


“和我说说嘛,到底怎么了,你要真惹了什么事儿我还能替你瞒一瞒,你说是不是?”


“……”


建安腹诽,她要真闹了什么事,第一个站出来要收拾她的就是这位。


“秋猎的事,为什么要瞒着我呢。”


“……啊?”萧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。


“我说秋猎,你们拦着不让我去的缘由,父皇不说就罢了,他不知道我晓得这事儿,你分明是知道的,又为什么要瞒着我呢。”


萧歆收起笑意,看着建安说:“你知道什么了?”


“该知道的都知道了,去嫂嫂面前发了几句牢骚,被庭生哥哥扯着耳朵把实话都灌进来了。”


怪不得呢,萧歆心说。


“那你这牢骚也有够难听的。”萧歆挑眉,萧庭生向来不多说一句话,若不是建安把他惹急了,这种事情,他定然也是不会说的。


“……”


建安吐了吐舌头,赶紧把话题岔开:“你若是当时直接和我说父皇怕的是慕容懿也在场,我肯定一句牢骚不发乖乖在宫里呆着了,至于憋那么久的气吗……”


“……”萧歆无语:“你真有这觉悟?”


建安叹气:“你们为何总把我当成个没开化的孩子,我也有脑子,很多东西看得清楚也想得明白,不需要被这样护着。”


“没有要刻意瞒着你的意思,”萧歆沉了口气:“只是有些事情,我告诉你又如何呢,又不能改变什么,反而徒增烦恼,甚至闹出不必要的麻烦。”


“对于你们来说,我就是那个麻烦吗……”


“没有这个意思,”萧歆拍了一下建安的脑门:“前朝的很多事情,就像个漩涡,知道的人少,漩涡转得就小,知道的人多了,扩散得广了,没人能压得住了,就出事了。”


建安没有接话,只是垂眸,过了好久才喃喃:


“可这样憋着,早晚是要生病的。”


“又没让你憋着,怕什么。”


“嗯……”


建安又没接话。


“所以,没其他的想说了?”


“……没有了。”


“你这几天蔫蔫的就为了这个啊?”


“怎么了,不行吗?”


“……行,行,都行。”萧歆说着,让人把东西拿了进来:“韸儿托我把东西带给你,给你放这了。”


建安抬眼,看见桌上放着的包裹,眼神有些许涣散。


罢了,她对自己说。


罢了。


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


THE END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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