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莫吉托_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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商略黄昏雨【Chapter59】



等到建安再一次见到慕容懿,已然是六年之后。


那一年,萧韸封了莱阳王,以刚十六岁的年纪带上了双珠冠,与后来封亲王的萧庭生并肩。这些年他过得大抵顺心,依仗着萧景琰的信任与宠爱,在柳媜的呵护与陪伴下逐渐长大,十二岁起,便就能自由出入萧景琰的政殿,或是听前朝大臣议政,或是在萧景琰的点拨下评议政事,就连骑射剑术都是萧景琰一手教会,想得到的东西,当是不应有什么不满足的。少时心中的敏感和猜疑,在父亲给予的希冀和母亲的敏锐的觉察与疏导下小心翼翼地隐藏着,压抑着,成为了暗自较劲后超越旁人的决心和毅力,萧景琰看得出,也从未阻拦。


也是那一年,北燕与大梁联手破敌,慕容懿初上战场便和萧庭生一同击散了压城而来的大渝精锐,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,却已然有了战场英姿,号令全线将士严阵以待,护住疆土不失一寸,连萧庭生自己都颇为感叹。按照盟约,大梁与北燕需相互交换半数战俘回到故土,而不出所料,出使大梁商讨后续细则的,仍是慕容懿。


那日午后,在正阳宫建安的殿中,便出现了他的名字。


“听说,北燕的二皇子又到金陵了,”建安的侍女蕊儿一边替她研磨,一边看建安无趣,说话逗引她:“倒也是有趣,本是个嫡出的皇子,怎弄的像个使臣,还掐着日子,隔段时间就得来一次似的。”


“那是人家得器重,”建安双眼无精打采,面对着桌前的一摊书本发愣,抬头看看对面的建宁一本正经坐得笔直,又狠下心逼着自己清醒了一些,一边拿起笔胡乱在草纸上涂鸦一边叹气:“人家同我一般大的时候,就被带着到处走,不像我,现在还被困在这里,背这么些东西,写这么些文章。”


“公主瞎想什么呢,”蕊儿偷笑:“陛下对公主的课业严格,不也是对公主有期望?”


建安瘪了瘪嘴,眼皮都要耷拉下来:“父皇若是看我马术,别说是三哥哥,就是同二哥哥比我也是不怕的,可父皇偏要在这些地方难为我,看练字难不倒我就看我背书,背书背过了就看我习文,总归是不会放过我。”


说完,她又赌了半天气,想起今日本来是二哥哥要进宫来看她,却因为柳媜说她前几日课业还没完成,刚刚只过来给柳媜请了个安就去了养居殿,建安的殿门迈都没迈进一步,手中的笔突然往桌上一放,整个人如一摊泥般迅速地软了下来,扭了扭僵硬的脖子,重重地叹了一口气。


蕊儿放下手中的东西,替她拾掇了桌上的狼藉,又跪在她身边替她捏了捏肩膀,耐心地听着主子唠叨。


“美其名曰让我看着建宁,其实,不过是为了让建宁看住我罢了,”建安看着建宁,又撅了撅嘴,越说声音越大:“我已经被闷在这里三日了,三日了!再不让我出去,我可真的是闷死了。”


确实是这样,这三日除了早上去宣德殿听学,建安几乎就是被困在殿中的。


“姐姐,三日了,你的文章一个字都还没做出来,母后能让你出去才怪,”建宁的小脑袋从书本里钻出来,挂着一脸小苦瓜相:“这几篇文章,我也抄写了三天了,再抄下去,我也要闷死了!”


建安有些心虚,也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建宁,“嘿嘿”地陪了两声笑,招手让她过来,揽着她在软垫上坐下。


“建宁你看啊,事情是这样的,不是姐姐不想作文章,是姐姐真的真的真的作不出,”她满脸堆笑,捏了捏建宁的脸:“所以……委屈你了……


“那你什么时候能写出来啊,”建宁泄了一口气:“母后若不放你,母妃也不会放我走的……”


建安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两张白纸,真是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。


“要不……”


“姐姐,”建安一张嘴,建宁就知道她要说什么:“你别想了,三哥哥肯定不会帮我们的。”


“我又没指望他,”建安被戳破心思,赶忙磕磕巴巴地找补:“我,我肯定是要自己写的!”


……才怪,要是她二哥哥还在,现在自己绝对不会这么被动。


“我只是……”她咬了咬嘴唇,悄悄地咽了口口水:“只是想先……出去走走……”


然后她就看见建宁瞪大眼睛张开嘴一脸马上就要告状的样子,吓得她赶紧捂住她的嘴。


“只要你不说!我回来就写!我发誓!”


“唔唔唔,唔唔唔唔!!!”


被捂住嘴的建宁说不出话,建安见她憋红了脸想说些什么,便就松开了她,害得她咳嗽了好一阵。


“我不告状!”建宁气鼓鼓地,觉得自己被建安冤枉了:“我才不告状呢!我只是不知道,你在母后眼皮子底下该怎么出去!”


“这就不难了,”建安冲蕊儿挑挑眉:“我只要换身衣裳就能翻出去,马上就回!反正母后这些日子忙着给大哥哥迎嫂嫂准备聘礼,也没时间往殿里来,瞒过外面那些人就行了。”


“公主,”蕊儿拉长了声音劝:“您不会真的要跑出去吧。”


“姐姐,那我能去吗?”建宁没有看到蕊儿吓坏了的表情,只是看到建安一脸喜上眉梢的样子,觉得有些心动。


“公主,您就别了吧……”


建宁的侍女盼儿突然担心起来,拉着建宁的衣袖摇了摇,却没想到这句话触了建安的霉头,被她开口就驳了回来。


“什么叫她就别了,我能出去,她就不能了?”建安皱了皱眉:“父皇让我看着她,便是要我不管在哪里都得守着她,我若是出去了,她必然也得跟着!”


她原是不想带着建宁的,结果被盼儿一激,反而据理力争起来,噎得盼儿说不出话。这样倒是真把建宁哄开心了,小孩子的心性一下就展露出来,揽着建安的手臂,非要让建安带她出去不可。


“公主,您安生些罢,”蕊儿又劝:“这要是被娘娘发觉了,罚了奴婢们事小,您少说又得被禁足几日,建宁公主也免不了要受训,又是何必。”


建安烦闷得紧,旁人越劝,她反而越想出去了。


“但我在这里再闷多久都无用,”她偏过头去赌气:“我出去也只不过是能在宫里转转,宫门我也出不去,马场我也进不去,能闯出什么祸啊!再不成,我去找二哥哥,这样哪怕是被发现了,只要二哥哥说两句话,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?”


蕊儿太知道她主子的性子了,这一旦拿定主意,什么人劝都没用。


“好好好,奴婢不说了,”蕊儿率先放弃,叹了口气:“只是一样,您哪怕是穿常服,也万不能像上次一样穿宫人的衣服翻出去,您要是穿着宫人的衣服四处乱晃,才是惹眼呢。”


蕊儿比建安大上许多,是从柳媜身边被点过来专门照顾建安的,她说的话,建安大多还是能听的。


“还有,您最好是去找二殿下,这样奴婢若觉着不对了,还能派人去找您回来。”


“您要是带着建宁公主一同去,便就不能跑太快了,凡事注意着点……”


“蕊儿姐姐,”建安打断她:“我是逃跑诶,还要注意这么多吗?”


“……”


她的确被梗到了一下,有些心虚地吞了口口水。


“……您若是肯听我的话,我就想办法让您出去,您若是不听,那奴婢也没办法了,”蕊儿作势要走。


“诶诶诶,蕊儿姐姐,”建安赶紧拦住她,笑着说:“我听,我都听,只是你也别犯傻,要是真被发现了,就说是我自己溜走的,千万别说是你的主意。”


蕊儿憋笑,自己还没整明白呢,倒想着替别人操心了。


建安和建宁随意换了身衣服,跟着蕊儿趁着宫人换班的时间悄悄溜了出去,二人在殿外比划着手势让蕊儿赶紧回去,转身就撒开丫子顺着御道往御花园里跑,蕊儿站在原地看着她们二人离开后赶紧折返,撞上跟上来的盼儿。


“这真不会出问题吗?就让公主自己这么走?万一出点什么事,这……”


“你放心,”蕊儿沉了口气,看了看正殿:“我现在去和娘娘说,让她派人盯着,公主想走我拦不住,娘娘生气就怪我身上,你快回殿中,就当你不知道。”


“你这……”盼儿下巴都要惊掉半个,原来这正阳宫里的套路是这样的:“刚不是说……”


“这是娘娘的意思,放心吧,公主不会晓得的。”


……


建安带着建宁在御花园玩了一会儿,才想起是要去找萧韸的,赶紧爬起身又哼哧哼哧地往养居殿的方向走,心里想着让萧韸赶紧从父皇的殿中出来,别真让她跑到父皇眼皮子底下去了。


没成想,刚到半路,就听见角落里的宫人们凑一块儿嚼舌根,二人好事之心渐起,偷偷倚在墙角伸耳去听。


“你是说,北燕那个襄王殿下,品相极佳?”


“你怎么听来听去听到个这个,你就没听见更重要的?”


“你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,我最后不就可就只能记住这个了。”


那人叹了口气,声音压低了些:“我想说,我方才引襄王殿下进武英殿时,他竟毫不避讳地当着我们的面高声同他身边的使者说,今日若是顺畅,便求了亲再回去,也算水到渠成。”


“求亲?来宫中求亲?求谁的亲?”


“嘘——你小声着点。”


墙边的建安心里突然咯噔一下,整个人更往拐弯处靠近,只差一点便要伸出头来。


“还能有谁。当朝郡主不过三个,均都已然许配了人家,建宁公主又未长成,若要求娶,定只有建安公主一人了。”


建安有些羞恼,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,紧抿的嘴下,是上下起伏愈加明显的胸膛,但她仍是克制了自己冲出去的欲望,想留下来听更多的东西。


“姐姐,”建宁在一旁眨巴着眼睛看着她:”这是在说我吗?”


“没有,”建安轻轻捂住她的嘴:“说姐姐呢,你别说话。”


建宁一个劲地点头,建安才松开她的手,继续听那两人说话。


“可建安公主,年纪也不大啊……”


“又没说非得要现在,当年霓凰郡主定亲不也是很早吗。而且,听说公主同那殿下少时还有段渊源,当年秋猎,公主差点从马上摔下来,便就是襄王殿下救了她。”


“你又怎么知道的?”


“殿下自己说的,在路上同那使者,似乎是他舅舅,什么都说了,真的毫无避讳。”


“又在这里偷懒说什么呢——”


远处仿佛是福禄还是谁的声音响起,吓得建安抓起建宁的手赶紧跑开,过了许久才在御湖边停下,二人蹲在草丛旁,建安一边喘着粗气,一边在脑子里不断回想着方才那几个宫人的话。


求亲,这两个字对于她来说,真的再遥远不过了。


更何况,这不是别人,是慕容懿,不是旁的地方,是北燕。


让她一个大梁的嫡公主下嫁去北燕,远离父母亲人,做个和她贤姨娘一样的人,在建安脑中,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。更何况,抛却所有旁的东西,她还从未想过,自己未来应与怎样的男子相守一生,而除了七岁秋猎的那一次,她从未再见过慕容懿,记不清长相,也不知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,


她低头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,被翕动的鱼搅晃得支离破碎,自己的思绪也跟着水面的纹路一点一点震出波浪,萧瑟的秋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,她却仍能听见胸膛里燥热的心跳,一点一点涌到嗓子眼,染出淡淡的酸涩。


“姐姐,有点冷……”


建宁冰凉的小手贴上了建安的,让建安迅速地回过神来,拉着她起身,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定住了,害的建宁一股脑地撞了上去。


“姐姐?你怎么了?”建宁仰起头看她,牵着她的手来回地晃着。


建安看了看她,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一沉:“你愿意陪姐姐去个地方吗?”


“去哪?”


“武英殿。”


……


而此时的武英殿里,萧景琰端坐在上,一旁是一早便守在武英殿回话的萧景琰,殿下是慕容懿同他的母舅,北燕的使臣尉迟惟。


萧景琰的脸色,现在看上去并不算太好,纵然是早就见识过慕容懿的辩风,应对起来却还是很难从容。萧庭生一月前从北境传信,提醒萧景琰此次慕容懿入金陵,定然并非仅仅为了战俘交换这么简单。这几个月来,慕容懿虽是在同萧庭生商讨统一布防,但很明显,他也在试探萧庭生对北境的整体部署和大梁如今的战力。如今的北燕国力日渐强大,外患却屡禁不止,揪其根源,不过是二十年前那一战后,被大梁占据了最适合养兵备马的河谷一线,如若他所料不错,北燕未来几年内,要么举全国之力同大梁拼回失地,要么借此机会以退让战利或拿同东海一线的防卫同大梁做交易,而萧庭生自信北燕观察了北境一线的防备后,定然不敢轻易动手,此次大动干戈入金陵,自然会想办法以谈判的方式要回他们的东西。


只是他们都没想到,慕容懿一开口,半句不提交易,只一味诚恳将北燕如今的交困局面道来,落点竟然是希望同大梁共修盟好,一同划定北境防卫边界。


萧景琰讪笑,问他是否知道养狼之患,以此要求来试探,是太相信他萧景琰的善心,还是自以为大梁此番与北燕联手,是因为大梁战力不足,无法承担北线兵防。


慕容懿不做声,只是浅笑着听萧景琰把话说完,而后同他说:


“北燕由此依附大梁朝廷,无事不再起战火,难道不是大梁朝廷想要的东西吗?”


“难道北燕现在,还觉得自己是个需要依附旁人而生存的贫弱小国?”萧景琰一动不动地盯着慕容懿,将他所有的神态反应尽数收归眼底,不得不说,纵然他父亲算不上是个多睿智的君主,但他这个儿子,却是一点不差的。


“若当真贫弱可欺,今日便就不可能与陛下同在这大殿之中促膝长谈;正是因为北燕与大梁都不似从前那般,一味对峙只会互相损耗,那为何不收敛锋芒,和谐共生呢?”


“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,是朕万万想不到的,”萧景琰冷笑:“为何不说,是暂时收敛锋芒,以待来日呢?”


慕容懿抬头看着萧景琰,又看看萧歆:“陛下坦诚,我便也不不说假话。以待来日不假,暂时收敛也是真的,毕竟北燕也不知未来局势为何,纵然是陛下无心,谁知日后太子殿下和长林王是否有意对北燕不利,总不能说北燕有心依附,便就全然放弃挣扎;但话说回来,此番求和,也绝不是为了这个。”


萧景琰浅笑:“若无河谷一线,此番抵御大渝所用兵力,北燕或许得用上起码十年的时间才能抵偿,而这十年,若北狄大渝再来进犯,北燕便很难再抵御。”


“不错,”慕容懿坦言:“不仅是大渝,哪怕是东海此时动了念头,北燕也很难招架,稳住朝内已是不易,若是外患不止,我父皇这些年的倾注的心力便要付诸东流,所以北燕不得不打算起来。”


“你很坦诚,朕很欣赏,”萧景琰双眼微眯,里面折射出些许审视的光:“但你没有告诉朕,大梁能得到什么?”


“若大梁同西厉开战,北燕可保大梁无后顾之忧。”


此言一出,萧歆倒吸一口凉气,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看向萧景琰,发现他的脸色瞬间阴沉,方才审视的眼神也愈加犀利。


“陛下莫要慌,”慕容懿偏过头去抿了一口茶,抵挡住萧景琰眼神的寒意:“并非有细作探知,我不过是自己瞎猜的。”


萧景琰自知不妥,勾了勾嘴角,掩盖掉那一层不安:“你说说看。”


“既然是瞎猜,便就没什么真凭实据,想来知道内情的,除了殿中人,便就只有在北境的长林王了。”


慕容懿的心中愈发稳当,他知道,他多半踩准了。


萧歆坐在一旁,仔细端详着对面这个人,看着他如今的志得意满,想着他方才所说的话,心里却也在打着自己的算盘。


“你是在试探,还是在威胁。”


“都不是,”慕容懿装作一脸少年般的单纯,摇了摇头:“这是北燕的诚意,也是我的诚意。”


诚意,萧景琰冷笑,这样的诚意,他还真是少见。


“我虽年纪小,却也听了不少陛下的事情,都说陛下尚武好战,这么多年一路荡平南方,震慑西患,掣肘北境,但我也明白,陛下越善战,便就越怕战,凡事都计较,凡事都思量,”慕容懿仿佛说得极诚恳:“以北燕制衡大渝,大渝不乱,北燕也不乱,是否正合陛下心意?”


“更何况,河西一地善产的良种马并非大梁善养的马匹,若是陛下答允共建北防,北燕便能给大梁提供更好的战马,若是这样算,大梁定是不亏的。”


萧景琰并未急着应下,慕容懿此人城府太深,无论说什么,他都需要认真思量。


“自然,若是陛下觉得共修北防不够表现两国友好,日后若是商路更通,贸易更盛,”在一旁的尉迟惟接过慕容懿的话:“或是陛下他日相中,让两国修秦晋之好,都是可以商量的。”


慕容懿颔首,嘴角留了一丝淡淡的笑,他心中算得很清楚,从他刚入宫时说的每一句话,便就已然是都想好了的。


倒是萧景琰,胸口突然被猫爪挠了一下似的抽搐一下,强烈的不安从心底泛了上来,染得浑身发寒,他抬眸看向殿下一脸云淡风轻的慕容懿,把心中无数的怀疑恼恨压在了心里,没有表现分毫。


萧歆也是这般,他低眉默想,竟觉得二人不是来谈判,是来威胁的。


当着大梁和北燕两个皇子的面提姻缘,自然意有所指,他已然订了荀家的亲,慕容懿和自己差不多年纪,却并无任何家室,若是为了他提的这句话,便就只有……


正在这时,殿后突然有了一阵异动,萧景琰和慕容懿很快反应过来迅速转头,却未见什么异常,萧歆反应过来跟着抬眸,刚好遇上萧景琰扭头回来的眼神,示意他去后面看看。


毕竟方才慕容懿进来之前,除了萧歆,借由家世新封不久的散骑常侍温璨也在萧景琰身边,知道慕容懿一行来了,萧景琰便让他偷偷入了殿后,一同听听北燕人究竟要说些什么,而这突如起来的动静让他心虚起来,怕有什么插曲扰乱了这段气压极低的对话,反而让他更加不利。


那声响动不是旁的,是建安。


她领着建宁一路瞒天过海从后殿绕进来,刚听见萧景琰的声音,挪着步子弯着腰沿着屏风一寸一寸往外挪,隔着纱纸悄悄往外看,却什么都没看清楚,尤其是慕容懿,完全背对着她,更是什么也瞧不见,只能听见几个人含含糊糊地,说着什么邦交、贸易。


建宁就跟在她身边,什么也听不懂,却总觉得自己背后有些发毛,一转头,就看见站在自己身后一脸错愕的温璨。


她被吓得差一点叫出声,被温璨拿着袖子迅速捂住了嘴;建安感觉不对,回过头更是魂飞魄散,结果被一同封紧了嘴,差一点就撞上了面前的屏风,温璨心里一紧,顾不得什么,赶紧将两个姑娘拼命拖离了殿侧。


“你们是谁,来做什么。”温璨松开手,压低了声音,紧皱着眉头问。


建安被陌生人当场抓包,现下整个人的精神都是乱的,却还记得把建宁推到自己身后藏好,自己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,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躲闪:


“我是,我是来送消息的。”


“送消息?”温璨上下大量了一下建安的衣物,心里大抵有了数:“送什么消息?”


“……皇后,皇后娘娘有消息给陛下,我,我是来传消息的。”


建安在过来的时候绝想不到,自己能瞒过外面的侍卫,却会在殿内中招。


“你是娘娘宫中的宫人?”


建安拼命的点头。


温璨挑挑眉,心里竟然有些好笑。


“这是在做什么——”萧歆的声音在后面拉得老大,似是在教训一些本不存在的宫人:“说了不用伺候,进来了还毛手毛脚的,再有下次,一并打了发出去——”


听到萧歆的声音,建安下意识脖子都缩了起来,蜷在温璨的正前方,寄希望于他宽大的袖子能把她完全遮住。


温璨心下更是好笑,竟然就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,连头都没给萧歆回一个,而萧歆更觉不对,下意识抬脚往温璨身边走去。


正当气氛严肃又尴尬的时候,建宁突然从建安身后探头,脆生生来了一句:


“哥哥,不是别人,是我!”


完蛋!


建安的心直接跳到了嗓子眼,转身死死捂住建宁的嘴:


“你要死啊!小声一点!”


说完才发现,自己的声音好像也不小,原本还扑通乱跳的心瞬间就凉了半颗,未曾转头就感受到后脖子一凉,整个人似乎是被萧歆半拖着吊出后殿的。


殿前的人隐约听到后面的声音,气氛一下更为微妙,萧景琰耳力极好,毫无阻碍地听完了那两个不怕死的丫头的一来一回,脸色瞬间铁青起来,均匀呼吸间悄悄抬眼,看见慕容懿一脸了然于胸,低头暗笑的模样,心里更是气恼。


“看得出,陛下的确是慈父,”慕容懿稍稍克制,语气却稍显刻薄:“我想哪怕是八国来朝求娶,陛下定也不会轻易放手,我们北燕,便也不再瞎想了。”


话毕,他特意又看了看萧景琰,觉得他的面色愈加泛青,想来是动了怒的。


“此殿以后,均是大梁内宫之事,似乎与我们今日所言,关系不大。”


萧景琰沉着脸警告他,换来慕容懿挑眉点头。


“好,那陛下对方才我说的,可有要点拨批评的?”


……


萧歆一路将两人拖到殿门口,质问门口看守的侍卫:


“怎么进来的?!”


外面守着的两人顿时跪倒在地,颤抖着声音问:“不是,不是太子殿下让公主进去的吗……”


萧歆浑身发冷,狠狠地剜了手足无措的建安一眼,又把惊慌失措的两人拖到了平地处站好,指头直愣愣地向两个脑袋戳去。


“本事大了!敢闯到武英殿来?一堆谎话张口就来,谁给你的胆子?!”


建宁看着萧歆的样子有点害怕,牢牢地抱着建安的手不放,小小声替建安辩解:“我……我们是来找二哥哥的……”


“你若是来找你二哥哥,在殿外看着候着的人里没有小宁子就该离开,”萧歆被气得昏头:“还需要你撒谎从后殿闯?还我让你来的,谁让你来的?!”


建安被骂得没有脾气,也不敢多顶嘴,只是支支吾吾地解释:


“听说,听说北燕的那个二皇子来了,我和建宁只是想着来看一眼,就看一眼……”她的声音越来越小,特别是看到哥哥的眼神愈发严厉后。


“你来看他?你是什么身份,你来看他?!”


“不是说,”建安突然有点激动,又觉得有些不合适,仰起的头瞬间又缩了回去:“不是说,他来是为了我吗……”


萧歆心里咯噔一下,连他都是方才才揣测出的意思,怎么建安在宫里呆着却也知道了,他紧皱着眉头问她:“谁和你说的?你从哪听来的?”


“听宫人说的……”建安不敢抬头看他。


“宫人?是宫人和你说的,还是你去偷听来的。”


“偷听……偷听来的……说是他进宫的时候说的,”建安念念有词:“说是身边的人都听见了。”


“……”萧歆连着喘了好几下才把气捣匀,慕容懿这一下,到底是要做什么。


“哥哥……”建安拉着他的袖子,小心翼翼地问:“父皇不会,真要把我嫁出去吧……”


“你在想什么?!”萧歆斥她:“他进宫来,是为了边地军务,不是为了什么求亲,也不是因为你,父皇和我更不会就这样把你送出去!听到了吗?!”


“听……听到了……”


建安原只是听了旁人的话担心害怕,但看到现在萧歆的模样,觉得刚才的害怕根本算不得什么,萧歆向来温和,在建安的印象里,就很少有过如此动怒的时候。


“你不在宫里好好呆着,听了旁人两句闲言碎语就这样乱跑出来,还带着建宁,像什么样子!”萧歆一边训,一边看了看二人身后:“跟着你们的人呢?”


“没有……”建宁低头抠手:“我们自己出来的……”


“你……”


萧歆只觉得要被这两个妹妹气晕过去,就是小时候挨的教训太少,在宫里呆着,胆子竟然还能这么大,正想着,就在两个人的脑袋上各狠狠地叩了一记,转头就看见哼哧哼哧追过来的常胜。


“快点回去和母后认错,千万别在被抓到有下次了,听到了吗?!”


他沉了口气,想了想武英殿中的萧景琰,更觉得得赶紧把两个妹妹送回去。


结果话音刚落,背后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,建安抬头只看了一眼,浑身的汗毛便就竖了起来。


是德顺,说是传萧景琰的话,让建安和建宁现在去养居殿等他。


萧歆正欲开口说话,就听德顺接着说:


“陛下的意思是,太子殿下一并过去。”


……


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


THE END.


慕容懿:我觉得有人在偷看我,她不会是喜欢我吧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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